展览现场, 《孙灿：游乐场》, 秋冬空间, 南京, 2022.10.30 - 12.23“我的作品主要以现成品作为创作对象，比如水果或者一些其他的日常用品。通过对它们的重新造型和排列组合，赋予它们一种戏谑的、荒诞的态度，也借此表达我对这个世界的态度。这其中既有一种对于世界荒诞本质的承认，又有一种对于世界荒诞的反抗。”孙灿如此描述他的作品。作为一位年轻艺术家，他非常清楚自己创作的路径，对摄影媒介的认识也有其独到之处。他将自己的作品定位为“日用品的荒诞雕塑”，摄影只是他用以捕捉这些瞬间的工具。正是通过这种简单直接的表达方式，孙灿得以揭示出人类生活境遇中普遍的荒诞处境。借孙灿个展《游乐场》展出的机会，秋冬空间特邀艺术家来谈一谈他探索自己独特表达方式的过程。
孙灿, 《无题（2020年3月15日）》, 2020, 艺术微喷裱于铝塑板, 62 x 76 cm, 版数: 6 + 2 AP
AW：秋冬空间
SC：孙灿
AW：您为何主要挑选这些日常不起眼的小物品进行拍摄，它们是您在创作中所寻找到的象征性视觉符号或者可以言说的心灵能指吗？
SC：我觉得赋予这些无生命的物体以意义，有一种荒诞的浪漫在其中。很像写诗歌，将不同的象征捏合在一起，力量与浪漫在元素的叠加之间被不断累积和融合，直到淌进读者心灵深处。我使用的这些日常物品，就好像是诗歌中的象征，作为一种基于社会普遍认知的符号在进行使用。通过对物品的重新排列组合，使最终的画面产生出新的涵义、隐喻和讽刺。孙灿, 《无题一（2020年10月23日）》, 2020, 艺术微喷裱于铝塑板, 76 x 62 cm, 版数: 6 + 2 AP AW：在您对现成品进行重新排列组合、造型的过程中，有出现过因偶然因素改变最终拍摄想法的例子吗？
SC：我每年都会做大量的笔记。从2017年到2022年，可能每年都有一两百条笔记，我会将我脑海里想到的关于拍摄的一切写下来。之后我会根据笔记内容在脑海里面进行想象与推演：我需要准备什么样的材料，拍摄时要怎么样做，后期可能会有哪些补救。当我觉得材料和环境已经齐备，才会正式开始拍摄。当然，在拍摄过程中，也时常出现脚本中没有的新元素。如果符合大的创作框架，我也会加以保留。比如，我在拍摄卫生巾与香烟的那张照片时，拍摄过程当中出现了新的元素。按照预想我要做的是一个卫生巾有血，然后记录拿着薯条去蘸血的过程。血液有点像番茄酱，照片本身是戏谑式地对痛苦进行调侃。但是当时手边有烟，香烟放下去之后我觉得也很不错。因为香烟某种程度上会代表男性的力量，卫生巾则是女性特有的日用品。当香烟熄灭在卫生巾的血泊中，一种男性和女性之间的未知的视觉矛盾被呈现在了画面里面。在我看来，照片某种程度上的多义性、含混性能够激起观众和读者去思考的欲望。多义性是对观众的一种邀请，每个人都将从多义性中读到自己的人生经历，于是我最后选择了香烟而非薯条作为画面的最终呈现。所以说，拍摄的结果有可能跟脑海中呈现的一样，也有可能会不一样，可能会失败也有可能会更好。但是整体来讲的话，是要按照脑海里边预想的结果来拍摄，这为创作描绘了大致的方向。孙灿, 《无题（2021年11月4日）》, 2021, 艺术微喷裱于铝塑板, 62 x 76 cm, 版数: 6 + 2 AP
AW：可以分享一些对您比较有启发，或者您比较喜欢的，以日常生活物品为对象进行创作的艺术家吗？
SC：我最喜欢的是一位美国的墨西哥裔艺术家Mauricio Alejo，他同样是把摄影和日常物品雕塑做了一个结合，创作之初看到他的作品打开了我的新世界，原来物品也可以被用来做如此细腻和戏谑的表达。另外一位就是Erwin Wurm，他所做的其中一个系列是《One Minute Sculptures》（一分钟雕塑）。在作品里，他会用手边的东西做一个快速的造型，改变物品原来的形态。但他不太在意义上进行阐发，主要概念是快速地用雕塑手法处理日常物品，有时候也有与人体的结合，但并不围绕着某一个特定主题。这两位都对我启发非常大。 AW：您的静物照片带着冷峻的气质却传递着荒谬的内核，您是如何确认自己的独特表达风格的？ SC：这是一个作者和作品长期互动的过程，风格在多年的积累中逐渐沉淀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在创作之初只有大概的方向，想要的东西也很多。后来开始取舍，会对照片反复进行分类，不能直击要害的图片被删除。所以越到后来作品越接近自己生命中想要探寻的中心问题：人生的无意义感，也就是荒诞。许多细节，都是围绕这个核心问题展开。不管是物品的选择，物品的摆放，还是环境的选择，我都会尽量避免掉图片中无关的细节，让照片所提出的问题，可以第一时间通过读者的眼睛抵达内心。我希望我的照片简单、直接、有力。孙灿, 《无题（2021年11月8日）》, 2021, 艺术微喷裱于铝塑板, 76 x 62 cm, 版数: 6 + 2 AP
AW：是否可以将您的作品视为对您有些无法永久保留的小“雕塑”、“装置”的一种纪实，就像大地艺术家Richard Long的行走仪式是通过摄影的方式来体验和理解的？应如何看待摄影在您作品中所扮演的角色？
SC：虽然从摄影系毕业，但我现在这个阶段不太认为自己是一个摄影艺术家。我本科专业是文学，后来第一个硕士是政治学，特殊的契机之下又来到皇艺（RCA）读取摄影硕士。但因为之前并没有经过系统的艺术教育，开始时我对自己的作品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位。现在，社交平台上我的自我简介是当代艺术家——日用品的荒诞雕塑，这是我给自己的定位。好在在皇艺学习的两年时间里，各个学院的氛围都是比较纯艺，很鼓励进行多样化探索和创作，并不要求作品一定局限在摄影的框架里，让我有机会在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方向上深度挖掘。因为我做的作品是即时雕塑，很多东西比如水果、冰、燃烧的蜡烛都没有办法长期保存，所以摄影成为了记录作品的唯一手段。当然，在摄影上的学习也给了我拍摄技巧方面的很多帮助，作品的创作过程中摄影几乎不会成为有问题的那一环。
孙灿, 《无题（2022年7月29日）》, 2022, 艺术微喷裱于铝塑板, 62 x 76 cm, 版数: 6 + 2 AP AW：您提到了几次专业的转向，跨学科的专业背景为您的创作带来了哪些启发？
SC：学习文学时的大量阅读和学习政治学时培养的逻辑感，都对我的作品产生了很大影响。在学习文学阶段，让我对艺术萌生了大致的感觉。我喜欢那些宏大叙事的作品，但是宏大的视角再拉往更高处，发现一切又都无意义。政治学也是一脉相承，在历史和政治的洪流中，个人几乎是无能为力的，我们渺小近似尘埃。同时政治学非常需要讲求逻辑，这也对我的作品产生一些影响，我希望我的作品是脉络清晰的，各元素之间是有相互关系并指向最终表达的。但不得不说，对我作品产生最大影响的，仍然是原生家庭。
孙灿, 《无题一（2021年3月3日）》, 2021, 艺术微喷裱于铝塑板, 62 x 76 cm, 版数: 6 + 2 AP AW：方便谈谈原生家庭，或是亲密关系对您作品表达和路径抉择的影响吗？
SC：我的原生家庭关系非常糟糕，由于父母之间的关系很不好，家庭里面总是充满了火药味。我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时刻去体察别人的情绪。自然而然，这在成长的过程当中培养了我敏感的性格。性格的敏感，我觉得算是进入艺术行业的前提之一。某种程度的因祸得福。我时刻察言观色，处处小心翼翼，然后长久处在一种焦虑之中。我在夜里小心翼翼地嘶吼，在人生的细节中东拼西凑，渴望又害怕被别人听到内心深处的声音。这也是为什么，我的作品其实都是在讨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因为我本能地觉得亲密关系就是一种相互伤害的行为。其实在亲密关系中，如果双方都正确地承担其中的角色，亲密关系会是一段非常享受的旅程。但是原生家庭给我的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就是觉得亲密关系，最终结果都是非常痛苦的，这种感受已经铺满了童年的底色。同样，这是我作品的底色。另外，这种家庭关系也无法在人生路口给我坚定选择的自信。我害怕选择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物，因为违背父母的意愿意味着我得不到本来就稀薄的支持。但好在，妈妈会更多地支持我，逐渐成长的我也拥有了人生的自主权。我开始将精力投入在我真正感兴趣的地方——荒诞艺术，并在其中感受作品、人生、家庭三重奏的交织。孙灿, 《无题（2020年12月31日）》, 2020, 艺术微喷裱于铝塑板, 62 x 76 cm, 版数: 6 + 2 AP AW：您的作品是否是对人的存在、生命意义这样一些更虚幻的哲学性问题的延伸，如Francis Alÿs等人的实践？
SC：我喜欢这个问题，因为问到了核心。我们讨论世界的意义，其实世界是没有意义的。整个人类历史社会，好像是在旷野当中一台空转的机器。我们在机器内部觉得机器非常的精巧，但是跳出机器来看，往前看，往后看，都是一望无际的，没有意义的旷野。所有人的自我意义都是被建构出来的，我们赋予自己的身份。在关系、在文化、在社会、在爱中，找到一些无处安放的灵魂的短暂归属，营造出某种虚幻的安全感。但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无意义的，其实不光人，整个世界和宇宙，同样没有意义。好了，我已经知道宇宙无意义了，于是可以安心享受人生中的开心，不再为自己愚昧地享受生活中的一切感到羞耻。既然世界毫无意义，那我希望用这短暂的一生，把我手里在做的事，做到极致。这是我对这种荒诞，这种无意义，最大声的回答。孙灿, 《无题二（2020年11月16日）》, 2020, 艺术微喷裱于铝塑板, 76 x 62 cm, 版数: 6 + 2 AP
孙灿，1992年出生于中国潍坊，2022年毕业于皇家艺术学院（Royal College of Art）摄影专业并获得艺术硕士学位，现生活、工作于英国伦敦。他沿用艺术史上以现成品为材料的创作传统，将日常容易被人忽视的平凡之物作为自己心灵能指的符号语言，并通过对这些日常物品进行改造或重新组合，来赋予它们一种既戏谑幽默又冷峻客观的面孔。孙灿借此来表达自己对于世界的荒诞感受，承认与反抗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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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周二 - 周六 11:00 - 17:00
地址
秋冬空间（A/W Space）于2021年成立于中国南京，长期致力于推广当代艺术及街头文化，积极发掘反映当代精神的新晋艺术家，并持续滋养成熟艺术家的市场。作为一家将艺术与生活场所联动的画廊，秋冬空间提供了传统白盒子模式以外的选择。我们希望在实验展陈多样性的同时，促进东西方意识形态的碰撞与交融。在定期策划常规展览之余，画廊也不间断地举办沙龙、电影放映、音乐欣赏、饮食文化等跨领域活动，视空间为媒介，打造以艺术为载体的生活方式平台。